第三十二章

　　南京长江大桥是中国桥梁史上的奇迹，也是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伟大工程。自从1959年大桥工程上马之后，在历时10年的建造过程中，南京军区出动了大量兵力参与大桥建设和保卫工作，这些病友都是当年的带兵人，他们对大桥建设既有苦劳、也有功劳。因此李木生特意嘱咐大桥警卫营的同志，要安排好他们的参观，尽量做得周到一些。

　　他们乘车首先来到大桥警卫营，观看了大桥建造的小电影，然后被拉到桥头，一边参观一边由随行的宣传干事为他们拍照留念，晚上在警卫营与指战员们一起用餐，餐后登上了巡逻艇。巡逻艇箭一样奔向江心，随着它与大桥距离渐渐拉开，一个绚丽夺目的大桥夜景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放眼望去，鲜艳的三面红旗高高矗立在大桥两端的桥头堡上，灯火通明的引桥和桥身，宛若金色的巨龙，气势磅礴地从南向北跨越长江。江水滔滔，江风习习，大家的情绪一下被宏伟壮观的大桥夜景点燃了，于是触景生情，有的人激动地朗诵起主席的诗：“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还有的即兴做起诗来：“桥阑灯火映江中，恍若蛟龙闹夜空。猎猎红旗惊四海，滚滚车轮震天宫。”

　　这时站在李木生身边的省军区副参谋长老廖却触景生情地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轻声对李木生说：“还记得你用快艇送我爱人过江的事吗？时间真快，转眼过去两年多了。这两年多亏了有你帮助，否则真不知我家会是什么样子？”

　　李木生笑笑说：“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老廖也笑了，他说：“我爱人常说，你这个人敢想敢干敢负责，更可贵的是你富有同情心，待人接物全凭真性情，没有一点官场的恶习。”

　　听到赞扬李木生很开心，但他想了想后反问道：“我们都是军人，是从战场走过来的。战友是什么？战友就意味着你能把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他。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换了你，能够见死不救吗？”

　　老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感概地说：“可不是任谁都能像你那样做呀！在那种情况下，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不害人就已经是好的了。”说到这儿，老廖一笑，“后来我听说那天造反派被警卫营的人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李木生听后哈哈大笑，说：“这我相信，那天我派去的人是警卫营功夫最棒的，他们要是下手再重一点能要了他们的命。”

　　32.派兵抢人

　　那是1967年的事情，那一年是文化大革命最疯狂的一年。省军区所在的城市在砸烂公检法的口号下，公检法全面瘫痪。不久法院院长方书琴就被造反派揪了出来，一夜间变成了叛徒和特务，并被宣布隔离审查。就这样一个从青年时代投身革命、自尊好强的女干部，每天不是被拉出去批斗，就是被无休无止的审讯和殴打，整天生活在恐惧和羞辱之中。方书琴的爱人、省军区副参谋长老廖因受爱人的株连，也被停了职，正在接受军区造反派的进一步审查。所以自身难保的廖副参谋长已经没有能力来保护自己的爱人了。

　　这天李木生有事到老廖的办公室找他，却意外撞见这位堂堂七尺男儿正在伤心的恸哭。只见他用手捂着脸，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低沉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回荡在办公室里。李木生知道他爱人的情况，见此情景，心里顿时充满了同情。他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头，问道：“怎么了？”

　　老廖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然后扬起脸回答道：“刚才法院造反派和军区政治部来人找我谈话，说我爱人的事已经定性了，让我揭发她，并要求我和她划清界限。另外还让我交代我在白区工作时的问题。我爱人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参加了地下党，我也为党工作了三十多年，当年我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革命，如今怎么就。”他说不下去了。

　　李木生不知如何劝慰才好，便关切地问：“小方现在怎么样了？”

　　“小方？”老廖痛苦地望着李木生，说：“她已经被抓起来了，我去看过一次，被打得不像样了，再这样下去，生死都不好说呀。”

　　李木生半天无语，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他站住，轻声说：“我想这都是暂时的，你别把造反派的结论太当回事，我看倒是小方应当赶快躲一躲。”

　　“躲？往哪里躲呀？孩子们已经送到亲戚家了，但我们不敢去，怕牵连他们。”老廖满脸难色地说。

　　见参谋长这样说，李木生一时语塞，他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吧，你先住到我家来，毕竟军区大院地方造反派进不来，这样安全一些。至于小方，如果你没意见，暂时把她送到江北翠兰的亲戚家躲一躲，她表兄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不会有人找麻烦的。”

　　老廖忽地站起，扑上来握着李木生的手，脱口而出：“我当然没有意见。”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说，“不行啊，造反派看得很严，她出不来呀。”

　　李木生爽快地说：“这你就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老廖说：“我怕给你惹麻烦。”

　　不等他说完，李木生打断他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告诉你，我根正苗红、历史清白。我自从14岁参加红军，几十年里一天也没离开过部队。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完，他点上一支烟，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翠兰表兄家紧靠着洪泽湖，属于老区，老百姓觉悟很高，当年我们六旅曾在那里打游击。那里风景好，鱼虾管够，是个不错的休养地，而且离这里不远，你们联系起来也方便。”

　　见李木生态度诚恳，老廖动情地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切听李副司令的安排。”

　　“那好，咱们说干就干，我马上去找翠兰，让她做些准备。你也赶快回家，给小方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说完，李木生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五音不全地哼起了沙家浜的唱段：“朝霞应在阳澄湖上。”

　　这天半夜，一辆摘去牌照的北京吉普停在了关押方院长的大楼门口。车没有熄火，从车里跳出三个身穿国防绿、带着红卫兵袖章的造反派。他们大摇大摆地来到关押方院长的楼层，见一间屋子门口坐着几个带红袖标的造反派看守，便径直向他们走去。

　　见几个陌生的红卫兵走来，一个看守提着大棒子上前盘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

　　他的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人飞起一脚踢上去，那人猝不及防栽倒在地，另外两人飞快地冲上前，三下两下制服了其他看守，然后推门而入，架起方院长就走。这时被打翻在地的造反派拼命喊起来，喊声惊动了其它屋子的人，他们提着棒子冲出来，正好遇到两人架着方院长从眼前经过，于是他们一边喊：“站住，放下她！”一边蜂拥而上，抡起棍棒就打。

　　情况紧急，三个红卫兵按照事先的部署，一人背起方院长继续往楼下跑，另外俩人边掩护边后撤，冲上来一个撂倒一个，转眼间那些嗷嗷叫着冲上来的人全部被打倒在楼道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