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到现实，廖成美不无伤感地注视着病床上的老战友，心里不由感叹，能说知心话的人越来越少了。他接着木生刚才的话说：“这是暂时的，只要还能喘气，就还会有虎气和猴气。”说完他转而对翠兰说，“小朱，你带孩子们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跟木生讲。”

　　等翠兰和孩子们出去之后，廖成美俯下身，耳语般地跟李木生讲了一些上面的消息，最后他说：“听说上面要调你入京，准备启用你。你早该动动了。”

　　李木生笑笑说：“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我搞搞作战还行，搞政治我不是那块料。我真怀念咱们在一起搭档的时候，说真话，我身边就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政委。还记得在南京换装备的事吗？当初要是听你的劝告，也许进步还能快点。”

　　廖成美笑笑说：“怎么会不记得？当初为了劝你咱们差点打起来。”

　　“咱们打不起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次换装之后，我其实也很后悔，但当时我一看见满库房的好枪，心里那个痒痒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当兵的不就是稀罕点好武器吗？当年新四军成立的时候，好多战士连枪都没有，那么多年下来，我们与国民党打、和小鬼子拼，多少次吃亏不就是因为手里的家伙不行吗？”

　　廖成美笑笑说：“我也留恋咱们一起打仗的日子！开进南京的时候，咱们真是土包子进城呀！有时候我就想，国民党要什么有什么，怎么那么快就被咱们的小米加步枪给收拾了？我想一是民心，另一个就是团结。那两年仗打得多痛快呀！可现在，整天窝里斗，昔日的战友都不敢说真话了，唉。”说到这，两位老军人陷入了沉默。

　　这时医生推门进来，见他们说得热乎，急忙制止道：“首长刚下手术台，需要休息。”

　　廖政委无奈，只得离开。临走时，他含泪紧紧握着李木生的手，半天只说出了两个字：“保重！”

　　目送着廖成美离开，李木生忽然感到一阵伤感，心想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想当年他们一起保卫江淮根据地、一起到了苏中、一起在洪泽湖打游击、一起参加了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他们最后的合作地点是在南京，在那里他们担负南京的警备任务，后来因为一场震惊野司的换装风波，他们二人才被调开，从此李木生失去了知心的好搭档。

　　23.换装风波

　　1949年4月22日傍晚，李木生率领3野34军102师作为渡江战役的东线部队开始了渡江作战。经过一夜的激烈战斗，他们师于23日凌晨全部在镇江登岸。登岸后部队迅速展开，一路向西追击前进，于当天解放了镇江，第二天解放了句容。敌人听说解放军突破了长江防线，战斗意志迅速瓦解，部队纷纷南逃。这时南京守敌见解放军的钳形合围正在形成，为了避免被歼灭的命运，忽然弃城而去，致使整个南京城出现了管制真空。在此情况下，粟裕急令部署在南京对岸浦口地区牵制敌人的35军立刻过江占领南京，结果未发一枪一弹南京宣告解放。

　　由于部队匆忙入城，对接管大城市的准备不足，因此在涉外纪律等方面出了一些问题，有些问题甚至引发了外交事件。加之35军军长是起义过来的老军阀，素以善变着称，因此把这么大的城市一下扔给这样一支部队，不仅兵力不足，也不是野司和中央战前的部署。4月25日刚刚解放了镇江和句容的34军接到野司的紧急命令，要他们立刻开赴南京，承担南京的部分警备任务。

　　接到任务后，李木生率102师星夜兼程，于4月26日清晨从中山门率先开进了南京，并根据上级指示，立刻派部队接管了防区内的电台、车站、使馆、工厂和学校等的警备，同时根据地下党的报告，分出兵力迅速控制了所有国民党的军需和军火仓库。

　　待一切部署完毕，天已黑了下来。他和政委还有些不放心，于是顾不上吃饭，分头带着参谋驱车进城，查看防区内的警备情况。此刻南京虽然解放好几天了，但城内依然可见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招摇过市，依然还有来不及撤退的国军散兵和伤兵，国民党的潜伏特务更是不甘寂寞，他们乘解放军立足未稳之机，寻找一切机会进行破坏活动。整个南京城仍然处在混乱无序的阵痛当中。

　　李木生带着参谋长陈克天和几位参谋警卫人员首先来到治安情况最为严峻的车站，这里堆积着大量国军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军用物资，几天来这些物资曾几度遭到哄抢，再加上铁路停运，造成大量旅客滞留，引来小偷流氓行窃打劫，使得整个车站混乱不堪，成了治安的重灾区。现在车站不仅拉起了警戒线，而且李木生远远看见自己的战士站岗和巡逻的身影，显然车站的秩序已经处在部队的掌控之下。

　　离开车站，他们来到了使馆区。当车子驶过那些风格迥异的使馆建筑时，不时可见有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显然这些使馆里还有人在。李木生不由想起在军部开会时政委赵启民讲过的一件事。在35军刚入城时，有个营长为找房子误入美国大使馆，见一外国老头在刷牙，便瞪着眼睛把他训了一顿。他哪里知道这老头恰恰就是大使司徒雷登，当天下午美国之音就夸大其词地向世界播报了此事，声称解放军野蛮搜查了大使馆。主席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立刻下令进行彻查，并责令入城部队开展认真细致的纪律教育。讲到最后，赵政委反复叮咛在座的各位：“。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目前还有一些使馆人员并未离开，所以我们进城后不仅要保护好南京的工厂、通讯、交通和各种民生设施，还要教育部队严格遵守涉外纪律，我们是礼仪之邦，对外国人要保持起码的礼貌，要让广大官兵知道，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塑造着解放军的形象，我们要用自己的行为告诉全世界，解放军不仅是正义之师，而且是文明之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人民群众信任和世界正义力量的支持，不给反动派造谣诽谤我们以口实。”

　　穿过使馆区，街道两边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花园洋房，这些房屋的主人都是国民党的达官显贵，淮海兵败后，他们自知长江防线难保，纷纷携家带口逃往广州和香港，整条街除少数宅院留有看家护院的仆人之外，多数房子早已是人去屋空。据报告，几天前这条街遭到不明身份人的抢掠，他们打碎了所有路灯，搬走了许多主人无法带走的紫檀花梨等名贵家具，并打伤了多位护院的仆人。此时这条街非常安静，路灯已经修复，无人的房门上贴着崭新的封条，由此可见这里的秩序也已恢复。

　　从这条街出来，他们一路向东，直奔位于城郊的军火库。作为先头部队，今天他们入城不久，就有地下党闻报赶来。据他们报告，城郊有几个很大的军火库，国军撤退后一直都在地下党的保护之中。两天前当35军入城时，地下党立刻派人联系移交，可是35军入城后事情千头万绪，加上兵力有限，一时没有顾上。因此军火库依然还在地下党的控制下，由于他们人手有限，保卫仓库的同志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他们担心这么大的仓库万一遭劫，武器流落民间，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们迫切希望入城部队尽快派兵接管。军火库是警备任务的重点目标，得到报告之后，李木生立刻派出一个营，在地下党的指引下直奔城郊，接管了军火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