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司令员想了想，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部队出这样的事，于是点点头说：“好吧，你们抓紧调查，尽快写个报告给我。”

　　送走司令员和卢政委之后，李木生顾不上吃饭，先到炊事班抓了几个罐头和几张烙饼，然后叫车向军政治部飞奔而去。

　　政治部隐在山坳中的小村子里，李木生一到这里便直奔魏参谋长被关押的地方。这是一个破旧的农舍，屋子里很暗，一个不大的窗洞已被木板钉死，里面除了用破木头钉起来的桌子和凳子，以及墙角堆放的一些稻草，再无其它东西。

　　李木生与门口的警卫打过招呼便推门而入。此时魏参谋长正面朝里侧身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这情景让李木生一下想起自己在新四军那次同样的境遇。他走上前去，踢了踢参谋长的屁股。

　　参谋长回头一看，见师长站在身后，急忙坐了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呼呼大睡。”李木生一边说，一边把带来的罐头和烙饼往桌子上一放。

　　参谋长垂头丧气地说：“我哪能睡得着呀，郡武装部的批文被那小子撕了，现在我说什么都没人信了。真没想到，这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这个小河沟里翻了船。”说着一串眼泪滚落下来。

　　李木生安慰他道：“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吃午饭了吗？”

　　魏参谋长说：“哪还有心思吃饭？”说完，重重地向后依靠。

　　李木生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吃点东西。”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先在罐头上切了个十字，再沿切口撬开，又用刀子从里面挖出一块肉，放在一张烙饼上，然后把饼子卷起来，一边递给他，一边沉重地说：“真没想到仗还没打、雨还没下，为了几根木头你竟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从目前形势来看，停战是大势所趋，夏季战役改守为攻就是为了把敌人逼回谈判桌。停战后咱们还要在朝鲜驻军，所以上边特别重视群众纪律和与人民军的关系问题。你这次是撞到枪口上啦。”

　　参谋长一边吃一边说：“我也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要惊动北京？不就是侦察连下了那个混小子的枪吗？”

　　“最要命的是人家告你的御状，说你纵兵抢老百姓的木头。我问你，那木头到底是怎么来的？”

　　“什么？抢？我有郡武装部的批条，怎么变成抢啦？”

　　“批条呢？”

　　“被人民军那个臭小子撕啦。”

　　“现在朝鲜人众口一词，咬定你是抢的。你把整个过程如实地跟我说说，我们入朝还不到一年，咱们69师丢不起这个人呀！另外我也不想仗还没打，先折一员大将。这是为什么我跑来找你，我要亲耳听听你对事情的描述。老魏，我们虽然共事时间不长，但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事。”

　　参谋长被李木生的话感动得再次落下了眼泪，他紧了紧身上的棉军衣，向李木生要了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说：“真是恶人先告状呀。”接着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给李木生讲述了一遍。

　　27.恶人先告状

　　原来当师部把筹措木头的事交给魏参谋长之后，他立刻带着翻译和祖国送来的慰问品，亲自到郡里请求协助。郡武装部部长热情接待了他们，听说志愿军同志要筹集木材修工事，立刻爽快地说：“虽然冬天刚过，木材非常困难，但志愿军同志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这样他痛快地答应了参谋长的请求。几天之后，当参谋长再次见到他时，他高兴地说：“这几天我们经过多方努力，木材终于搞到了，你们可以随时派车来拉。”说完，给魏参谋长写了一张批条。

　　想不到事情办得这样顺利，考虑到是战时，又赶上春荒，地方上食品非常困难，为了表达对郡武装部的感谢，一天晚上参谋长特意把郡武装部的领导们请来，在师部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晚餐有烙饼、猪肉罐头炖土豆，还有炊事班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朝鲜泡菜，让所有在座的朝鲜同志大呼过瘾。

　　第二天参谋长便派侦察连到指定地点拉木头，可是他们装完车，正准备离开，却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队朝鲜人民军战士挡住了去路。只见一位打头的连长凶巴巴地站在路的正中，大声喝问道：“你们是哪部分？为什么抢我们的木头？”说着，一挥手，命令他的士兵爬上车，不顾侦察连战士的劝告，上来就要往下扔木头，一时间双方在车上对峙起来。

　　这时侦察连的张连长赶紧上前，用还不流利的朝鲜语报出部队番号，然后结结巴巴却不失礼貌地解释道：“我们奉师部的命令来拉木头，这批木头是郡里支援我们的，也是他们让我们来拉的。”

　　“胡说！”对方连长蛮横地打断他说，“这批木头是郡长亲自批给我们的。”

　　张连长怔了一下，然后赶紧掏出参谋长给他的郡里的批条，客气地说：“我有郡里的批条。”说着把条子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条子，扫了一眼，说：“批条？我也有批条，是郡长亲自批的。”说着，示威般地把张连长递给他的条子撕个粉碎。

　　张连长依然克制着性子，近乎央告地说：“要不我们一起到郡里去问问？”

　　对方不容商量地说：“少废话，给我放下木头走人。”

　　自从赴朝以来，张连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混球，他讥讽道：“你们郡里要把‘女儿’嫁几家人呀？”他的话音未落，侦察连的战士们已经笑成一片。

　　张连长的挖苦让对方火冒三丈，他正欲爆发，忽然传来一阵吉普车刹车的声音，扭头一看，从车上下来一位志愿军军官模样的人。

　　张连长见参谋长来了，立刻跑上去行礼报告。参谋长看看卡车上和卡车前的人民军战士，问道：“怎么回事？”

　　“报告参谋长，他们说这批木头是他们的。”张连长把他们刚才说的话一股脑向参谋长做了报告。

　　听完张连长的报告，参谋长摸摸上衣口袋，这才想起批条已交给了张连长，于是小声问道：“郡里的批条给他们看了吗？”

　　张连长气愤地说：“被他们撕了。”

　　一听这话，参谋长变得严肃起来。他一边向前走来，一边指着地上的碎纸准备质问对方。

　　可是正在气头上的人民军连长，见参谋长往前走，心想反正他也管不着自己，便大吼一声：“别动！”说着，竟威胁地哗啦一声将子弹顶上了膛，把枪口对着参谋长，吼道：“我看你们谁敢把木头拉走。”

　　对方的动作让张连长一惊，他一个箭步上前，高大的身体像堵墙一样横在参谋长和黑洞洞的枪口中间，同时用朝鲜语大声呵斥道：“放肆，他是我们首长。”

　　对方依然不服软地说：“老子的枪只认木头不认人。”说着，不仅没有放下枪，而且挑衅地向前跨了一步，枪口几乎顶到张连长的胸口。

　　张连长被对方目无上级的态度和混不讲理的行为激怒了，他默默地盯着对方，片刻之后，佯装无奈地笑了笑，说：“好，我们走。”说着，一回头，给身旁的战士递了个眼色。就在人民军的连长以为他们要离开心里稍一放松时，张连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把按下他的枪，同时一声令下，战士们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对方，三下五除二地下了他们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