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兵头将尾 by 刘国斌
2018-5-28 19:32
第十章
尚武帮助蔡云竹调解家庭矛盾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这天上午,充满青春活力的楚艳,走到办公楼下。她向门卫亮出证件:“我找政委石成义同志。”门卫礼貌地说:“二楼202号门。”楚艳拾阶上楼。202号门前,楚艳整整装饰,轻声敲门。
“请进!”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政委石成义一见进屋的楚艳,似觉面熟,边伸手边问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楚艳礼貌地:“首长,我的婚礼是在咱们旅举行的,您还参加了呢!”石成义自我圆场地:“对了。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石成义客气地为楚艳倒茶,仍在紧眉凝思。
楚艳似在提醒道:“我丈夫在一连当九班长,蔡云竹。”此刻,石成义才对上号:“这回想起来,我说怎么面熟呢,原来是大经理驾到!”楚艳仍在拉近乎般:“首长,您的爱人叫蔡卓华吗?”石成义感到突兀:“你认识她?”楚艳道:“去年她回老家,我们攀过亲……要是在咱们县,她还得管蔡云竹叫叔公呢!”“我是听我家属说过这层关系,”石成义眼中露出一丝不悦,道:“但我一直没跟蔡云竹明说。部队里呀,老乡是比较敏感的话题,我怕别人说闲话,没法处理好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楚艳理解地:“还是首长想得周到。”“哎,对了,”石成义似要打发走对方地说:“我让通讯员带你到一连去见蔡云竹吧?”谁知,楚艳却说道:“我有点事情想先跟首长汇报一下。”“你先去招待所休息,”石成义站起来道:“晚上到我家聚一聚,蔡云竹不是我家属的叔公么!”楚艳微笑坚持道:“我还是想先跟首长谈谈。”石成义无奈,关上门,却有意地留了个宽缝。
楚艳看在眼里,闭嘴窃笑。
石成义避嫌般坐在椅子上,面孔庄重,道:“小楚,出了什么事?怎么不想让蔡云竹知道?”楚艳却掏出一包烟,扔给石成义一根,自己点上一根,猛抽一口,语气低缓地:“我想让他复员……”石成义吃了一惊,却又像明白原因般地:“两地生活困难了?”“对。”楚艳承认这一点。
石成义放心了:“蔡云竹代理过排长,很有发展前途。等提了干,很快会让你随军。”谁知,楚艳出人意料地说:“我随军不大现实,我想让他跟我随地。”“跟你随地?”石成义如坠五里云雾。
楚艳显得胸有成竹:“对,复员。”
“复员?”石成义脱口而出,继而轻声问:“小楚,出了什么事?你能跟我说实话吗?”楚艳被石成义的紧张表情逗笑了,道:“非得出了事才复员?我只想让他跟我回去。”石成义松了口气,说:“总得讲明白道理么!”楚艳闪动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明眸皓齿地讲叙一个似与己无关的故事般:“首长,是这么回事:蔡云竹的妻子担任中国与德国合资企业的中方总经理。今年,随着事业的扩大,准备在德国开个分公司,需要一个中方的代表。公司董事会考察了几名人选,最后认定蔡云竹比较合适,就让他的妻子来部队搬兵了……”石成义呆呆张嘴,静听下文。
楚艳笑了笑:“所以,我想让他复员。”
石成义仍在愣神:“他知道吗?”
“还不知道,”楚艳信心十足:“但我想他会同意的。”石成义突兀地:“他同意?我不同意!”楚艳收敛笑容:“您……您不同意?”“是的。”石成义态度和缓却坚定:“蔡云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班长,部队需要他,不会让他走。”楚艳毕竟久经世面,问道:“您这是代表组织还是代表个人的意见?”石成义避开锋芒:“算是他的领导的意见吧!”楚艳巧迂回地:“首长,现在不是讲双向交流,讲部队是所大学校,讲为社会培养人才么?”石成义肯定:“没错。你不愧为军人的家属。”楚艳继续进攻:“部队培养社会需要的人才……”石成义未料到是个圈套:“说的对。”楚艳接近主题:“您的意思,蔡云竹算个人才?”石成义仍没醒悟:“难得的人才。”楚艳摊牌:“那社会正需要他,您看怎么办?”石成义猛然清醒,方知中计:“那……那……”楚艳胜利般:“那您同意了?”石成义底气不足却又坚守阵地:“那也不行!部队培养一个人,那么容易吗?你得替我想想。”“我想过了,”楚艳毫不相让:“难道,地方用他的时候您不给,非要等到地方用不上他的时候您再硬塞给地方吗?”这个问题的尖锐性,看来石成义第一次遇到,他不由暗暗钦佩对手的厉害。
片刻的沉默,石成义和解般:“小楚,你讲的也有道理,对军队的复转政策来说,提出了一个新的课题。说实话,我一直从事干部工作,当过干部干事,干部股长,干部科长。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却又出了一道好题,能容我认真地思考一番吗?”楚艳善解人意地:“当然可以。”石成义长吁了一口气:“你先和蔡云竹谈谈,看看他的态度。”不料,提到蔡云竹,楚艳的态度又强硬起来:“首长,我可以跟您交个实底:如果蔡云竹不同意复员……”楚艳的顿时神情黯淡:“只好……”石成义这才意识到,楚艳是有备而来,一由担心问道:“只好怎么办?”“离婚。”说完,楚艳一脸痛苦。
“离婚?”石成义又一次惊讶地大睁双目。
楚艳苦笑道:“我绝不是给首长出难题,也不想伤害蔡云竹,但这个原则是难以更改的。”石成义显得沉不住气了,问:“小楚,你说实话,是不是有其它的原因?”楚艳仍按自己的思路讲下去:“蔡云竹可能没有精神准备,他会理解我的。”“理解?”石成义摇摇头:“连我都难以相信,更不要说他理解了!”楚艳的脸上再次涌起愁云,道:“国外开分公司,必须去个绝对可靠的人。德方提出让我的家属去,人家才放心。其实,也有钳制我的因素。所以,我想让蔡云竹复员。否则,我只好离婚……换人……”楚艳难抑伤感,说不下去了。
石成义吸了一口烟,有点语无伦次道:“小楚,这件事,你先跟蔡云竹谈谈。最好,我的意见,别提离婚。离婚太刺激人,影响不好。再说,跟复员无关……”“要不,”楚艳突生怪计:“首长,你把蔡云竹借给我两年,两年后我再还给你!”石成义听了觉得可笑:“这算啥办法?”楚艳兴奋地:“对,借人。两年内的工资一分不要……不,工资倒付给部队也行啊!”石成义眉头一皱,脸上写着疑问:对方的神经不太对劲。
楚艳仍在紧逼:“首长,您总不能看着我们离婚吧?”她的情绪,感染了石成义。但他又拿不出劝慰的话或找不到释难良策,急得拳掌相搓:“你可给我出难题了,天大的难题!”楚艳仍抱希望地:“首长,您还是让蔡云竹复员,一切难题不都解决了吗?”石成义摇摇头,道:“我就是同意了,上级也不会批准。你不知道,现在许多士官班长想回地方发展,矛盾特别突出。特别像蔡云竹这样的骨干,开不了走的口子呀!”楚艳找到机会:“那正好让他带个头吗!”石成义却找到借口地:“就是放他走,也得等到年底的时候呀!哪能半年中间让战士复员的?”这一回,楚艳没辙了。
石成义想尽快结束谈话,道:“你还是先去见见蔡云竹吧!”谁料,楚艳提出一个意外的要求:“我想先见见蔡云竹的排长尚武!”石成义愣了:“你认识他?”楚艳不语,从提兜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石成义打开,看了几眼,没看出有何不妥:“他很关心你么!”楚艳气不打一处来,道:“您们部队的排长水平很高呀,是不是从《解放军报》上抄来的社论?满纸都是唱高调,什么理解,忍耐,牺牲……让他牺牲一回我看看!”石成义在为自己的部下打圆场:“做好战士家属的稳定工作,也是排长的责任吗!”“我原本没想来部队,”楚艳气愤地兜出实底:“就是尚武的一封信,把我命令来了!”石成义这才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楚艳的态度不容置疑:“首长,请您带我去见尚武!”石成义不想把事情闹大,道:“小楚,你先消消气,我派人去叫尚武。”整洁的操场上,一队队战士在操练。旅部通讯员来到尚武跟前,小声道:“石政委让你去一下,有个地方同志找你。”尚武纳闷:“地方同志找我?”通讯员:“一个女的。”尚武更奇怪了:“还是个女的?”通讯员无法解释地:“去了就知道了。”待尚武走后,通讯员又找到蔡云竹:“九班长,十分钟后,你到石政委办公室……”尚武正是怀着满腹的疑虑来到了旅部办公楼。
石成义正与楚艳闲聊着,听到门外的“报告”声,如释重负地回应:“快进来!”尚武走进敬礼,见并未有自己认识的女性,问道:“首长,您找我?”石成义笑道:“楚经理找你。”从看到尚武的第一眼起,楚艳就有些疑虑,此刻,只好问道:“你是蔡云竹的排长?”“对!”尚武答道:“三排长尚武。”楚艳不便发火,拐个弯子道:“你结婚了吗?”“没有,”尚武似忘记自己曾写过信,回答:“但恕我直言,大姐,初次见面,你就提这个问题,好像不太礼貌!”“礼貌?”楚艳笑了:“你还没结婚,就去管人家的婚姻问题,你礼貌吗?”尚武这才知道了面前陌生人的身份,伸出手热情地:“你是蔡嫂吧?”楚艳收回笑,对石成义道:“首长,你们部队怎么净出怪事呀?”尚武仍未意识到自己闯下的祸事。
石成义递过信,故作恼怒状道:“三排长,那我可要批评你了,你怎么去管人家的闲事呀?”尚武明白了,像是对石成义又似对楚艳道:“劝和不劝散,我这都是好心哪!”石成义仍在将军:“好心?人家楚经理找你兴师问罪来了!”尚武似不太相信地:“蔡嫂,真的吗?”楚艳支支吾吾道:“其实,不关你的事……”这当头,门外响起蔡云竹的“报告”声。
蔡云竹进屋,看到楚艳,惊奇地:“你怎么来啦……”简洁的房间里,静寂无声。蔡云竹与楚艳的表情上看得出,他们已经大战方歇。蔡云竹嘟囔道:“我生气的是,你怎么能直接找首长要求我复员呢?”楚艳不冷不热地:“我只想双管齐下,加快速度。”“那还让我怎么干?”蔡云竹抬高语调。
“就是不想让你干!”楚艳一语中的。
“我的事业在军营,没看上那几个钱!”蔡云竹毫不退让。
“当将军我也不稀罕,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楚艳的话没有商量余地。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想到了那两个字……”蔡云竹痛苦地垂下头。
“真若是为了那两个字,我也不会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你。”楚艳也动了真情。
“那两个字,伤人心哪!”蔡云竹语气硬咽。
“那两个字是难以出口……”楚艳伏在蔡云竹肩头,难过得留下泪珠。
一牵扯到离婚,两人就交谈不下去了。
良久,蔡云竹轻轻端起楚艳的泪脸,道:“小艳,你真把事业看得比我还重要吗?”楚艳喃喃地:“原谅我,云竹。眼下是个机会。只要你服从我一次,我可以服从你一辈子!”蔡云竹心力交瘁般:“有了这一次,还谈什么一辈子呀!”“你呀……”楚艳扭头,掩面痛哭。
“唉……”蔡云竹抑面长叹,泪落如雨。
政委办公室,石成义在给家里打电话:“老蔡呀,咱家来客了,晚上准备点菜……”电话声:“你又往家领谁呀?”石成义没好气地:“你去年探家时认的小婶!”放下电话,石成义坐在沙发上,仰头闭目,努力使自己烦乱的心绪能早点安静下来。
突地,门上响起三下敲门声。
石成义条件反射般站起,边走向椅子边道:“请进!”三十多岁的幼儿园园长薛书华推开门。
石成义一看,放心般:“薛园长,进来呀!”
石成义为薛书华揣上茶水,问道:“薛园长,有事吗?”“园长?”薛书华不悦地:“政委,你把我的园长撤了,该换个称呼了!”石成义宽厚地:“又为这件事?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吗?让于树珍当园长,属于照顾。老政委病逝十多年了,老于的单位是大集体,隔几个月就开不出工资。让她当园长,照顾一下,提个干,明年退休,等于部队把她养下去了。到时候,园长还让你当……”“哼,”薛书华不屑地:“后年再出个什么政……领导,我再倒地方,闹着玩哪?我可是你们从地方请来的,没想到部队的原则这么差!”石成义苦口婆心般:“行了行了,你别生气了,原则不也讲点灵活性?”“原则要讲灵活性,”薛书华仍气呼呼地:“那它就不叫原则!”石成义口气极软:“薛园长,请你理解我们的难处。”“扑哧,”薛书华笑了:“看把你吓的!今天来找你,不为这事儿。”石成义一听,喜出往外。
薛书华为难地:“不让我当园长,啥事儿又都全让我管,还净是难事,破事,烂眼子事儿!”石成义支持般:“啥事你都大胆管,出了事儿我撑着!”“好!”薛书华明人快语地:“咱园得办个长托班了。”石成义不解:“幼儿园挨着家属院,有开长托的必要吗?”薛书华:“必要是一回事儿,可有人送孩子长托又是一回事儿!”石成义问:“谁?”薛书华:“三连连长陈大智。”“他?”石成义似不相信。
不管相信不相信,当石成义与薛书华到了陈大智的宿舍里,刚看了一眼,不由面带愠色:床上,桌上,地上,都是小孩的玩具。
陈大智愁肠百结地:“首长,薛园长,也不怕你们笑话:家属刚走,孩子扔给我了。”“她走啦?”石成义吃惊道。
陈大智无可奈何道:“中午来的,走前才告诉我:单位公派她出国进修一年,孩子小,不能带,让我想办法。”石成义想出办法般:“留给你们的老人么!”陈大智苦笑道:“我的老家都在农村。我家属怕孩子被老人惯坏了,还怕……卫生问题……”石成义一时无话。
薛书华倒显得挺内行:“我还没听说过军营里的连长当保姆呢!”陈大智苦不堪言:“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才想给孩子办长托的呀!”石成义挠挠头,看看薛书华:“看来,只好破例照顾了。”“又是照顾!”薛书华惧恨这个词,口气一转:“可是,哪来值夜班的老师呀?”“对了,”石成义一拍手:“反正于园长家里没小孩子,让她带,准行!”一提于树珍,薛书华更加生气:“那还不如送我得了!”陈大智见他们推来让去,悲从心来,道:“如果首长和领导太为难,我就自己带吧!不就是一年么?我认了,当回男保姆!”“得了,”薛书华正色地:“你不怕部队出新闻,我还怕让人看幼儿园的笑话呢!”柏油路上,石成义引路,蔡云竹夫妻随后,一同走向家属院。“政委……”身后,有人边跑边喊。石成义停住脚步,对蔡云竹道:“你带小楚先去我家。”蔡云竹夫妻刚一离去,纠察参谋王立金气喘吁吁跑近,敬礼。
石成义惊异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王立金稳定心绪:“首长,我出去纠察,发现了一个战士跟村里的小青年搞对象……”“啊?”石成义听得一惊:“哪连的?人呢?”王立金答:“一连的。我把他带回到接待室,那个姑娘也跟来了。”“走,看看去。”石成义边走边晒笑:“怪了,我值班净碰上妇女的事。今天也不是‘三八’节呀!”王立金调侃道:“那好办,您就当‘三八’节过吗!”看到接待室的灯光,石成义放慢了脚步,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此时的接待室里,农家装束的姑娘赵丽稳坐在沙发上,反客为主对铁柱和负责看押他的战士道:“都站着干啥?坐下着等吗!”两个战士仍不答不坐,像避瘟疫般躲立。
房门一开,赵丽“呼”地站起,碰见熟人般:“政委首长,您好!”石成义一愣,勉强与她握了手,边往桌前走边冷冷道:“小赵呀,怎么回事?”赵丽麻利地答道:“政委首长,其实也没啥事。我想找铁柱谈点事,刚刚开个头,就碰到这位首长……”“我不是首长。”王立金纠正,又逼问:“说实话,你们是怎么认识地?”“刚才叫你首长还答应,怎么一见政委来了,就变了?”赵丽快语地:“要说认识,还是去年你们一连帮助咱村抗旱播种,我就认识铁柱了……”“没的事……”铁柱洗清身般抢答。
王立金斥责:“没问你!老实站着!”
赵丽不悦地:“你这是什么态度?”
石成义挥手制止:“别吵!小赵,你找铁柱干啥呀?”赵丽道:“政委首长,那次抗旱,我爸妈都夸铁柱是个好青年。我也听出了老人的意思,但我知道部队有规定,战士服役期间不准在驻地处对象,所以一直也没跟铁柱说这件事。”王立金奇怪地间:“刚才你不是说是谈对象吗?”赵丽戗白地:“你也不让人解释呀!上来就抓人,我不这么说咋办?”石成义放心地:“是这样吗?”铁柱极小声:“对。”赵丽护着铁柱般:“今天,我听说铁柱今年复员,我就找来了。想问一问他,家里有没有对象。要是没处,愿不愿意跟我处。留在这里不行,跟他回老家行不行,反正在哪都当农民。”石成义问:“她说的对吗?”铁柱仍小声:“不知道。”王立金怒斥:“你态度好点!”赵丽抬高语调:“我看你的态度好点!他确实不知道,你吓唬谁呀?”石成义一语双关问铁柱:“你的态度呢?”“不知道。”铁柱抬起头,并未理会两层含意,只是感激地瞄瞄赵丽。
赵丽歉疚地回望铁柱,眼里突含热泪: “铁柱,真对不起你。没想到,我要单独跟你说的话,竟在这个场合,用这个方式……说出来了,请原谅……”说罢,赵丽掉头掩面而泣。
石成义嗔怪地看了一眼王立金,打圆场道:“小赵,别哭了。你跟铁柱在这屋谈谈。我的意见,无论如何,你们别在驻地安家,影响不好……我们出去,给你一个小时……”不算太丰盛的酒菜摆满了一桌,显示出主人热情有余而实力不足。政委爱人蔡卓华摘掉围裙,摆手招呼:“小楚,小蔡,来来,入席啦!”楚艳站起道:“大姐,政委还没回来呢!”“别叫大姐,从小蔡那算,你还是小婶呢!”蔡卓华习以为常地:“你没随军你不知道,当兵的时间观念不包含家庭。等他也是白等,说不定等回个醉汉呢,入席入席。”楚艳,蔡云竹只得围桌而坐。
蔡卓华看了一眼菜桌,尴尬而又风趣地:“小婶,军营有个笑话:上级首长到一个连队吃饭,连长待客人入座,先说了句‘首长和同志们,’然后用筷子沿桌子挥了一圈,道‘没什么好东西,都是战士做的。’”蔡云竹含笑望望楚艳。
楚艳也听出了话外音的俏皮与戏谑,脸微微一红。
蔡卓华得意地:“连长接着讲,‘粉条流(意留下)子,鸡蛋糕(意放着)子,拉皮子光够造。拉皮是战士自己拉的,有都是,边吃边拉……’”楚艳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蔡卓华歉意地:“这些可都是大侄女自己做的。确实没啥好东西,随便吃一点。”听她一说,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一杯酒下肚,蔡卓华半是开导半是牢骚道:“小婶,你还年轻,可得有思想准备:军人的妻子不好当。”这话正合楚艳心意,她与蔡云竹对视一眼。
蔡卓华言不由衷地:“难哪,真是难哪!”
蔡云竹有意扭转话题般:“旅里有几个政委呀?”蔡卓华拉开话匣子:“我才不稀罕呢!当年,我们那代人太单纯,整天唱‘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挂来挂去就挂到一块儿了。两地生活的苦处,你们有体会,我不多说了。单说随军吧,自己的工作没了,事业中断了,追求停止了,我也都能忍了。可是,最操心的是孩子。我那小子在装甲旅旁边的镇子上高中,成绩倒不错。可跟县里、城里一比,差远了!教学质量太差,自己咋努力也怕难以考上大学。”楚艳又定定瞅了蔡云竹一眼。
蔡卓华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赔进去了也就认命了,难道还要连儿子也赔进去吗? ”楚艳一直看着蔡云竹,此时问道:“听到啦?”蔡云竹只顾低头喝酒,并未答言。
“照说,”蔡卓华像楚艳亲人般:“我不该讲这些与自己身份不太相称的话。但,我毕竟属于过来人,不把教训讲给你们,让你们特别是让小婶的精神准备充足一些,你们早晚会埋怨我的呀!你说对吗?小婶……”“对对,”蔡云竹一回答,又觉不妥:“不一定那么严重!”“谢谢您!”楚艳端起酒杯,话里有话地:“你给我和小蔡上了生动的一课……”三个人的晚宴,气氛温馨,随和。楚艳感觉机会到了,再一次端酒而站,恳切道:“作为军人的妻子,我想通过您开开政委的后门!”“有事吗?” 蔡卓华显示出对青年人关怀般的热情。
楚艳中肯地:“让蔡云竹复员吧!”
“复员?”蔡卓华露出疑惑,问蔡云竹:“你们商量好了?”蔡云竹不想公开矛盾但又违心地点点头。
楚艳暗喜,说道:“您知道,我在一家中德公司工作,他们非要让我的直系亲属担任中方代办。我又没有兄长,弟弟,只有来搬蔡云竹了。”蔡卓华摆摆手:“小婶,坐下谈,坐下谈。”楚艳苦楚地:“其实,他们要的是人质!”蔡卓华:“那你还干啥?辞职算了!”“唉,”楚艳摇摇头:“咱省里,有几份工作能比我的好呀?没办法,才想到叫蔡云竹回去。”蔡卓华沉思片刻,道:“我分析,小蔡这么年轻,走怕是走不了。没有别的法子吗?”“没有。”楚艳实话直说:“如果他回不去,我们俩只有面临……”楚艳再次打住话头,端杯喝下苦酒。
蔡卓华也听到了弦外之音,连连摆头:“别想不开,别想不开。咱们当兵的家属,有了事咬咬牙就能挺过去,千万别往窄路上想呀!”蔡云竹也一脸苦相:“实在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呀!”楚艳:“蔡云竹复员的事,求您跟政委说一说!”“复员这个忙,我肯定不能帮,”蔡卓华随后又许诺地:“当然,我可以找石成义说说……”“找我说什么?”石成义边进屋,边问道蔡卓华端起酒杯,道:“找你喝酒,罚你三杯!”站台上,尚武快速地跑到等车的苏丹身边,急促地问道:“你要外出,咋也不吱一声啊?”“是吱一声的事吗?”苏丹没好气:“你到处捅篓子,我都给你擦几次屁股了?这还没成家,我倒先当上看你这个大孩子的妈妈了!”尚武听得一头迷茫。
听到远处响起火车的鸣叫,苏丹快语地:“石政委给我一个特殊任务,让我到河南的宏德公司,全面了解蔡云竹班长爱人的情况……”尚武仍不理解:“她不正在部队吗?”苏丹似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重点了解一下,楚艳是不是有点那个……尚武更加糊涂了:”哪个?“”唉,“苏丹只得捅破:”是否又有了相好的!“”石政委真是大惊小怪,我看楚艳不象那种人……“尚武想到苏丹埋怨自己的口气,问道:”再说,这事跟我有何关系,你们怎么把都我当成了惹事佬了?“苏丹问:”你是不是给楚艳写过信?“”她拉蔡云竹的后腿,“尚武说:”我是排长,当然得站在部队的角度做战士家属的工作了!“苏丹好笑地:”你还真把自己当干部看了?“尚武:”你这不是白菜地里耍镰刀——把棵(嗑)捞散了……“苏丹看看驶近的火车,发自内心地:”你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吧,凡是你叫真的事,为什么都事与愿违!“一周后,会议室中,调查归来的苏丹向几位首长汇报:”情况就是这些。可以肯定:楚艳提出离婚,不存在第三者插足,破坏军婚的因素。德国方面,确实提出由楚艳亲属任中方代办的条件。“石成义满意地向苏丹颔首,接下去说:”楚艳与我谈话的内容,大体也是这些。“郭宝刚问道:”蔡云竹的态度呢?“石成义:”他很矛盾,也很痛苫。不想离开部队,又不想离婚。“郭宝刚恼怒:”这些年轻人真邪门,动不动把离婚挂在嘴边。总而,咱们能指挥千军万马,就指挥不了这件事?“石成义善意地:”你有啥好主意吗?“郭宝刚消消气,道:”肯定有,只是还没想好!“石成义:”楚艳也提了个办法:借蔡云竹二年。“”笑话!“高主任说道:”部队是大车店呀,想住就住,想走就走?“石成义:”那好,你同意他的复员了?“高贵川:”复员不符合条件,复员我也不同意。遇到点情况就放人,咱旅那么多想走的士官,工作怎么做?“郭宝刚:”高主任的话也有道理。但,蔡云竹的情况特殊,大家能理解,总而,不能看着他们夫妻离婚吧?“石成义:”一提离婚,我倒想起前些天看到的一篇文章。现在,世界各国,当然包括中国,夫妻感情危机期的年龄段是30、35、40岁,其中以35岁为离婚、闹感情不和的高峰期。这倒给我们一个信号,注意掌握旅里年轻干部的家庭、婚恋问题……“高贵川:”政委说的文章,我也看过,但它跟蔡云竹的问题联系不上呀!“石成义:”当然是题外话了。我的意见,给集团军打个报告,鉴于蔡云竹的特殊情况,同意借他离队一段时间。“”这合适吗?“郭宝刚犹疑片刻,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前几天,报纸上介绍过一个战士,海外的亲属让他去继承遗产,但他没走。我倒觉得,这种情况,部队应该做工作,让他去么,总算一个发展机会呀!“高贵川:”我不这么看。今天出国经商,明天到海外继承遗产,后天说不定又冒出个国内继承祖传秘方什么的,部队都开绿灯,那兵还怎么带?干部怎么管?“此时,一直不便插话的苏丹开口:”现代人的观念变化飞快,有些事情是预料不到的。社会上,还没结婚就考虑离婚的人,多得是!“”不包括你吧?“ 高贵川打趣道:”你也不小了,千万别出洋相!“苏丹脸一红,低下头。
几位首长一阵大笑。
石成义止住笑:”蔡云竹的问题,就这么定了。小苏,你马上起草个报告。“停了片刻,高贵川插话,却把矛头指向了许国阳:”许科长,听说你的家庭也在闹地震?“许国阳尴尬地:”没那么严重,我妻子常春只是想让我早点转业回地方。“高贵川感慨地:”军队这次涨工资,我原以为基层的干部能相对稳定一些。但是在教育中我发现,仍有一些连排干部不想长期在部队干。他们还是希望回地方工作,早点面临第二次就业。许科长,你能不能结合自己的经历写点文章……“苏丹接过话头:”许科长正在创作小品《破镜重圆》呢!“高贵川仍按自己的话题说:”写一篇理论文章,探讨一下,部队的干部在找对象时,能否向女方提出一个支持自己在部队工作十年以上的条件……“石成义感到这是个”多此一举“的条件,笑着说道:”高主任,你的条件不攻自破:咱们旅有家庭危机的干部或士官,大部分的婚姻都在十年以上。你还是改成二十年吧!“高贵川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欠妥,笑着说:”最好改成三十年以上,一直到退休的年龄。可是政委,咱们在座的,谁有那么大的权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