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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兵头将尾 by 刘国斌

2018-5-28 19:32

第八章
  政治部主任办公室,主任高贵川斜靠在沙发上,托着电话,忽而声高,忽而音低地打着持久战:
  ”史处长,这个事就定下了。发书?当然好了,多多宜善。什么?《基层政治工作手册》、《中国革命史讲座》收到了。足够了。每个干部平均十本,不用再邮了。噢,《法律常识》呀,全旅人手一册,富富有余。史处长,别,别,别发了,我们旅已经十年没出事故了,发得太多,没准哪天从书架上掉下来,砸坏几个战士可就麻烦了!还是哪出事发给哪吧!我态度不对头?史处长啊,别发了,我代表我们旅二千多官兵,求求您了!要是发,就发点像《白鹿原》那样的书……不是我想当白嘉轩,我是怕机关的首长当白嘉轩,书一发下去,您不就没事啦?“”红军连队?我们有五个。《血染井冈山》,有。《血战胡家堡》有。《血洒凉马河》,有。《血漫凤凰岭》,有。《血沃中原》,有。什么?大声点,血……血什么?哪个老首长?他不是我们旅的呀!多少本,二百?史处长,您能不能告诉出版社,怎么净是出版带血的回忆录呀?现在的战士,一听到血字就麻爪,抽筋,咽不下饭。这怎么是我的意见呢?我们旅就五个红军连,回忆录早出齐了。您饶了我吧,只订50本……请进,50本……“”跟我写的那本《战地心理学》能扯到一块儿吗?一起订也不行呀!每年旅里十万政工费,光订报纸都够呛!我知道你知道……出版社的意见?《战地心理学》自销,三千册?我的妈呀……不光我的妈,我老婆孩子也靠我养活哪!史处长啊,谢谢您了,千万疏通疏通……谢谢……“高贵川长吁一口气,放下电话,却见尚武站在门口。
  高贵川掏出手帕擦汗,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尚武强忍窃笑:”刚来。指导员给您打电话,老占线,让我来请您……“听到电话二字,高贵川仍心有余悸,转开话题:”听说你不想去学技术,叔叔能高兴吗?“尚武听出他并不知自己的父子关系,放心道:”没事的,他能理解。“高贵川收回神:”你刚才说你们指导员他……“尚武:”请您参加党小组会议。“高贵川放心了:”啥大事,支部决定不了?“尚武如实汇报:”研究不下去,想请首长参谋参谋。“高贵川听出了本末倒置,道:”谁给谁当参谋呀?“尚武:”参谋参谋宋学发的入党问题。“”宋学发?“高贵川认识他:”立三等功那个宋学发吧?“尚武道:”对。党小组正准备推荐他入党!“”来来,“高贵川热情地:”先介绍介绍情况。“尚武道:”这么回事……我回来带理排长,认识个新战士,叫宋学发。当然不是演小品的那个宋学发,人家是明星。宋学发这小伙子长得帅,样样工作也干的十分漂亮!“尚武绘声绘色的表情:”没几天,我发现,宋学发常常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想着心事……高贵川像看电视一样,面前是尚武,嘴巴在快速地叙说。自己的脑海里叠映几个宋学发偷钱和尚武与他谈话、宋学发拿着钱哼唱曲调的镜头……尚武回忆完了,眼圈仍有些变色。
  “后来呢?”高贵川听得入了迷。
  “后来……”尚武思维回到现场:“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宋学发在集团军比武中两项获得第一名,立了三等功。”“奇迹,奇迹,”高贵川赞不绝口:“是篇生动的小说。不,应该说是生动的思想政治工作的典型例子!”尚武不解:“跟政治工作有啥关系?”“思想转变哪,”高贵川肯定地:“属于连队经常性思想政治工作范畴。政治工作……”尚武对主任的兴致不知所云。
  “对了,” 高贵川突然明白尚武绝不是来讲故事的,问:“你刚才说要研究宋学发什么事了?”尚武弄不清主任的脉络:“不是入党问题吗?”“对了,”高贵川想起来了:“研究入党的问题……”谁料,两个答问的角色互换了。
  尚武提醒:“首长,是我们连队指导员李长仁让我以党小组长的身份请您去作指示的。”高贵川仍沉浸在激奋中:“去去,一定去。几点钟?”尚武怕他记错般:“今晚——八点——十五分!”晚饭后,旅卫生队苏丹的宿舍里,苏丹与柯玉交谈着什么。从柯玉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对苏丹的提议很上心。
  苏丹脸上,掩饰不住满意的笑容。原来,从上次一连相见,李长仁已经多次给苏丹打电话,没话找话地唠闲磕,套近乎。一再约定见面的时间或地点。苏丹早就看出了李长仁的目的:处朋友。苏丹本来对李长仁的印象一般,但顾虑他是尚武的领导,不便把自己与尚武的关系全部告诉他,只得想出这个金蝉脱壳之计:把柯玉介绍给李长仁。没料到,苏丹跟柯玉一提,竟然得到她的同意。
  苏丹的心里,真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听到有人敲门,苏丹轻声道:“请进。”李长仁推开房门,看到两个人在内,一时进退两难。
  苏丹站起身,对李长仁道:“李指导员,认识她吧?”李长仁定在原处,装出热情地:“柯医生么,军区宣传部长的千金,咱旅谁不认识?”苏丹借坡下驴地:“你要跟我说的……我都对她说了,你们自己谈吧……”说完,苏丹从李长仁的身边走出去。
  李长仁呆住了。
  看到李长仁还愣愣的站在门口,柯玉像是下命令般说到:“进来,坐下!”一连的棋牌室里,八个人分成两组,四人一桌,对案而坐,像是举行棋类比赛。党小组长尚武对高贵川道:“首长,咱们拼在一起吧?”尚武在拼桌的空间,闭了几盏灯。
  尚武问参加会议的李长仁:“指导员,可以开始吗?”李长仁示意他请示首长。
  高贵川随和地:“党的会议,按程序来。你是小组长,决定吧!”尚武环视大家,道:“今天党小组会议,只有一个内容:讨论宋学发入党问题。因情况特殊,我请来了旅首长和连首长,帮助咱把把把关,定定向,指指路!”李长仁的脸上,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
  尚武接着说道:“下面,由我来介绍入党申请人宋学发同志的情况。宋学发的火箭筒射手掩体爆破弹发明成功,立了三等功,旅里要开庆功会。我突然发现,宋学发还不是团员!这哪行?三等功臣不是团员,怎么体现共青团的先进性?于是,我找到他,让他赶紧写个入团申请书……”李长仁冷不丁地:“是你引导他写的,还是他主动申请?”“好像他也跟别人谈论过加入组织的问题,”尚武避开要害,道:“当时,他同意写申请。没料到,第二天交给我的却是入党申请书……”在尚武的回忆中,大家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晚,操场的单杠下,两个身影坐在沙坑边。
  交谈过程中,两人站起。
  尚武异惑地:“让你写入团申请,没听清?”
  “明白的。”
  “那你怎么写了个入党申请书?”
  宋学发认真地:“我上小学那会儿,没要求入少年先锋队。上中学,也没想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为啥呢?”尚武茫然:“青少年,应该要求政治上的进步呀!”宋学发的答案出人意料:“那两级组织,年龄一大必须退出。麻烦!不像入党,不受时间,地点,年龄的限制。你看我爷爷,七十多岁了,退休不退党,多神气!所以,我从小学开始,认定长大一定要入党……”说着,宋学发一窜,挂在单杠上。
  尚武听了,哭笑不得,开导地:“各级组织,跟读书差不多,都有个顺序。上完小学才能升初中、高中,考大学。”宋学发:“我懂。”尚武继续解释:“加入组织也一样,有个过程,也需要一步步升级。没入团想入党,那不成了没上高中直接进大学吗?”宋学发恍然大悟般:“我明白了。”尚武举着申请书说道:“还是先写个入团申请吧!”“好!” 宋学发在单杠上一个大回环,落地的同时接下申请书。
  宋学发站定,双手郑重往前一伸,道:“排长,我已经写过入党申请书,不能够再退回去写入团申请书!”尚武目瞪口呆。
  宋学发十分认真:“这跟念书差不多,已经念完大学,怎么能再退回去读中学、小学呢……”……随着尚武回忆的结束,大家回到了现实。尚武指着宋学发的入党申请书,道:“宋学发的情况介绍完了,请大家讨论吧!”听了尚武的话,有的窃笑,有的惊异,有的深思。沉默。大家似把不住标准,你瞅我,我瞅你,无人打头炮。
  李长仁引导地:“党组织发展,是个老问题。但在学习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积极投身中国特色军事变革,培育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的形势下,思想政治工作也要体现改革精神,我们的思路是不是也可以宽泛一些。不要总限制在定形的摸式中,灵活一点,机动一点……”蔡云竹疑问道:“照指导员的说法,宋学发可以隔着锅台上炕了?”李长仁反驳:“这是你说的。我的意思是开阔视野,拓宽思路,辩证解难。另外,党的会议上不要称职务,请直呼其名。”蔡云竹仍坚持道:“隔着锅台上炕,是说没入团不能入党。直接入党,一方面说明手续不健全,没经过考验,另一方面,也没有体现团一级组织的保障作用和推荐作用。”听到此,李长仁竟又略微颔首肯定。
  看到指导员的表情,杨国树道:“我也不同意无视团组织的自由主义行为。我是当兵后入团的,那一段的考验十分重要!”九班副班长郑明信道:“要讲考验,怎么看,宋学发打小就认定要加入党组织,十几年信念不移,还经受了历史的考验呢!”杨国树讥笑:“这可谈不上历史的考验,别小题大做!”李长仁微微点头。
  这一表态不打紧,争论双方的阵营立刻明朗化了。
  而一直没有发言的高贵川倒成了局外人。他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双方的争论。
  郑明信沉吟道:“我认为,只要够条件,党团两级组识可以同时发展。部队的连、营、团、旅、师、军,地方的乡、县、市、省、中央,各级的团委书记、主席,不都是由党员担任的吗?只要够条件,一块儿发展也未尝不可。”杨国树:“你说的一起发展,找不同意。任何事情都讲个先来后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蔡云竹:“按逻辑严格讲,在时空关系上,一个人的两件事不可能同步进行,两个表总要分先填后填吧?”郑明信:“你的话——原谅我的直率——属于诡辩论!我承认不能在团表上写个名字,再在党表上填个年龄,然后返回来在团表上记下性别。我讲的一起发展,指两级组织都吸收他。”蔡云竹:“那也有矛盾,若是党组织先批了,入团还有啥意义?”李长仁笑了,高贵川也甚觉荒唐。
  尚武故意换个议题:“在入党问题上,既要就事论事,也要就人论人。拿宋学发来说,按党员标准衡量衡量,看他够不够条件,再去考虑加入哪级组织的形式。”杨国树:“条件吗,哪个战士也差不了许多,但宋学发的偷钱的问题我认为比较严重!”他特意强调钱的问题,以期引起高贵川注意。
  尚武怕节外生枝地说:“偷钱的事,宋学发早解决了。他的认识很好,半年多了也没反复,证明他知错就改了。”他的调子也明确:主任有话在先。
  高贵川却含含糊糊:“既可以放弃偷钱的问题,也可以连贯地考察一个人的全部历史。”尚武:“问题的关键在于,宋学发是先偷钱,后立功,我们应该注意顺序。”蔡云竹:“那当然,先立功,后偷钱,就没研究的必要了。说不定既便先入了党,还要根据态度研究是不是开除党籍呢!”尚武:“扯远了,扯远了,往回扯。”昏暗的树影下,哨兵像个木桩纹丝不动。宋学发来换岗,找不到哨兵,东张西望。
  宋学发走进树丛,猛听一低喝:“口令”
  “警惕,”宋学发答问:“回令!”
  “保密。”哨兵答出,行动诡秘。
  宋学发观之可笑:“营房里站岗——双保险,瞎咋呼啥?”哨兵拉了他一把:“别出声,别乱动。”宋学发:“怎么啦?”哨兵手指棋牌室:“听听就明白了……”宋学发奇异间,下岗的哨兵已无声远去。
  看看争论沉寂,尚武引发道:“我认为:看一个人的表现,既有平常的一贯性工作态度,又要看关键性的工作表现或者说闪光点……”杨国树:“请你注意,我们研究宋学发的入党申请,不是通过宋学发的党表,这与闪光点无关!”尚武:“恰恰相反。请问,董存瑞托起炸药包的瞬间,黄继光堵住机枪眼的瞬间,苏宁抓起手榴弹的瞬间,他们的英雄壮举,难道不够党员标准吗?”杨国树:“我怎么记得,他们牺牲前好像都是党员?”高贵川肯定地点头。
  尚武:“此既闪光点!不论他们生前是不是党员,有了这个闪光点,就够党员的条件。因此,我认为,和平环境里,宋学发两次夺第一,争金牌,荣立三等功,已构成了人生的闪光点。”李长仁:“英雄的壮举当然是闪光点,但,他们是英堆,是典型。过分强调闪光点,容易给人一个错觉,好像前些年批判的‘英雄突击论’那样,平时工作吊儿郎当,偶尔干出个惊天动地的事,形象就高大起来了!”蔡云竹:“那是树英雄,树典型,树模范人物的标准,不能与党员条件等同。”郑明信:“那我不明白了,你们说说,哪个英雄不是党员?”尚武:“然而,有的英雄是事后追认的党员,属于盖棺定论。多多少少有点……当然说照顾这个词不好听……有点……算个补偿吧!”蔡云竹:“你的话,倒有点交易的味道了!”尚武:“不对!我反对交易。别是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发展党员,纯洁党的队伍,更不能搞交易。尽管党提倡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你总不能把那些大款作为优先考虑的发展对象吧?”杨国树看看表,小声地: “尚武,扯远了,讨论宋学发……”“慢,” 李长仁似受到某种启发般:“大家的话,使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不妨拿来参考。今年春节,我探家碰到了老校长。他七十多岁,在‘文革’前就开始当教师,写了入党申请书。可是,他的父亲在南洋经商,算有海外关系的背景,没能发展入党。但,老校长坚信报纸上讲的重在个人表现的宣传,每年的‘七一’,都写一份申请。说出来大家也许不相信,建国以来几次修改的新党章,他都能背诵下来,一条一款地对照执行。然而,直到他退休,仍隔着党的大门朝里热望。几年前,他到海外继承父业,成了富翁,仍没忘记每年一份入党申请……”蔡云竹:“他是不是有病?”高贵川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道:“别打岔,李长仁,往下讲!”李长仁激动地说:“去年,老校长知道自己身患重病,带着家人回到故乡。那次碰到我,问,你是军人,懂的政策多,打听一下,像我这样的人,准备拿出十万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党费,党组织能不能让我迈进门坎一步哇!”众人一时无语。
  李长仁声音颤颤地:“他说,入不上党,死不瞑目哇……”他的情绪,似乎感染了大家。
  但很快,争论的意见针锋相对。
  停了片刻,郑明信道:“我同意老校长入党。十万元,不小的数字。”蔡云竹:“我还没听说咱们党啥时候卖过党票呢!”李长仁:“是老校长的心,不是他买党票。”蔡云竹:“金钱,不等于党员的条件。”郑明信:“但老校长几十年忠心耿耿,可以考虑。”蔡云竹:“更要看他的政治信仰和客观表现。”李长仁:“他的表现无可指责。”蔡云竹:“老校长入党的动机是什么?我十分怀疑!”李长仁:“入党的动机再明白不过,他绝不是图虚名。”杨国树:“按你的逻辑,资本主义国家的总统,只要肯出钱,也可以加入我们的党?”郑明信:“他要是有能耐,把他的国家划入咱们的版图,我投他一票!”杨国树:“请注意大国沙文主义!”郑明信:“那好,拿台湾说吧,前年连战、宋楚俞相续来大陆访问,他们哪一天能实现台湾与祖国的统一,我若说了算,一下子给他个政治局……”“不对,他们不是中共党员……”“那就让他当个国家副主席……”“扯远了,扯远了……”“往回扯,往回扯……”高贵川受李长仁故事的启发,开口说道:“我反对入党做官论。但有的时候,做官了不是党员还真不行。上星期九连的李玉信提了当指导员,却参加不了党支部会议。我一了解,他是地方大学研究生入伍的,当兵两年,还不是党员!这怎么成啊,一个指导员,我不让李玉信立即入党行吗?”他的话题使大家哭笑不得——本来是旅政治机关审查任命干部工作上的失误,高贵川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尚武抓住高贵川的漏洞,问:“高主任,李玉信够不够党员条件?”高贵川自信地:“李玉信不够党员条件能让他当指导员吗?”尚武近逼:“李玉信写过入党宴请吗?”高贵川说:“这我倒没了解过……”漏洞明显,战士们面面相觑,无法搭话。
  看到冷场,一直没有参加争论的季仝吞吞吐吐地说:“我想起来了,宋学发有个群众纪律问题,不知道能不能说明一些问题,那是十天前……”……进站的,送客的,下车的,迎客的,乱哄哄的人流使火车站内外混乱不堪。
  季仝的画外音:“上个月,我和宋学发送战友探家。出了火车站,已经过了中午开饭时间……”宋学发看看表,道:“副班长,吃点什么?我请客。”“八加一?” 季仝听误为是酒的意思,露出惊喜。
  宋学发引路至一小酒店外,买了两袋面包,几瓶汽水。
  季仝不解地接过,等待入店。
  树荫下,宋学发已开吃。
  季仝不屑地:“可借了‘请客’二个字,你不怕寒碜,我还怕丢人呢!别吃了,我去点菜,让你见识见识啥叫‘请客’!”宋学发拉住他:“对付一口吧,晚上连队会餐。”“会餐?” 季仝半信半疑:“我咋没听说?”两人边吃边喝边唠着。
  隔窗屋内,飘出两个食客的对话。
  中年人:“再吃点。装御工是累点,我不也干了一辈子?累惯了,也就习惯了!”青年:“爸,累倒不怕,只是没啥意思!”“没意思?”中年人严厉地:“整天泡歌舞厅有意思,哪来的钱?当兵有意思,没看连面包都快吃不起了吗?”青年:“爸,小声点!”中年人:“你要不好好干,秋后送你去当兵!”宋学发听得心絮烦乱,脖筋涨跳。
  片刻,中年人在儿子的掺扶下走出房门,来到店侧,扶墙小解。
  宋学发脱下军装,交给季仝,悄然跟上。
  中年人听到动静,回头望见宋学发,看其未戴执勤的袖标,傻气一笑:“憋不住了……”宋学发口气郑重道:“把话收回去!”中年人未听明白:“笑话,尿完了还能收?”“话,”宋学发严肃道:“对你儿子说的话!”中年人收回的是笑容,冷冷地:“当兵的,洋份啥?没听人说,抽烟不带帽,喝酒不起泡。媳妇找不到,馋得看画报……”宋学发怒不可遏:“你再说一句!”中年人:“我教育我儿子,犯啥法?”一个趔趄,中年人顺势给了宋学发一记耳光。
  第二个巴掌尚未落下,中年人已被宋学发防备的拳头抡倒在地。
  这一拳,把中年人打醒酒了。
  他刚冲近,前襟被宋学发扯住,只听到:“当兵的是穷了点,苦了点,亏了点。可是,没有当兵的,你敢出来挣钱下酒馆?记着,说当兵的坏话,我听到一回,揍你一回,听到十次,揍你十次!”这话,听得青年面露钦佩。
  这话,听得季仝周身激奋。
  ……回到现实,季仝的脸已由激动趋于平静,道:“当时,我曾为宋学发骄傲。可冷静一想,怕是违纪吧?”蔡云竹听得眼睛闪光,喝彩:“做得对,没犯群众纪律!”高贵川听得津津有味,回过神:“谁犯了群众纪律?”季仝:“宋学发打人,犯了群众纪律。”高贵川深思:“是涉及到了群众纪律,但也不能定论是犯了群众纪律……”他的观点一转,令众人重新组合争论对手。
  杨国树:“我理解,宋学发在一定意义上维护了群众纪律的严肃性。”季仝:“打了人,总不能算好事吧?”争论的双方,又开始讨论起“群众纪律”。
  室外,夜已至深,营区的楼房、平房电灯已皆灭。
  树下,宋学发借灯光看表。
  灯源处,棋牌室声喧照旧。
  宋学发来来去去,面露焦虑。
  而室内关于“群众纪律”的讨论仍是争执不下:
  “我也认为宋学发并非没有道理。”
  “但这一拳,值得商榷。”
  “那要看对象。”
  “人家也不是阶级敌人么!”
  “现在还哪来的阶级敌人?那叫敌对势力。”
  “这一拳有理,有力,有节……”
  “这一拳粗鲁,野蛮,残暴……”
  “有理。”
  “没理。”
  “对。”
  “不对。”
  “一拳太少了,该打他三拳五拳的!”
  “那可够进禁闭室了,还讨论入党?”
  “说不定当时就该让他入党!”
  “一拳,把军人的身份打光了。”
  “一拳,恰恰打出了军人的威风。”
  “一拳……”
  突然,窗上响起敲击声。李长仁习惯地瞅瞅门,道:“进来。”窗上的风窗打开,伸进宋学发的头。
  众人一时呆愣。
  宋学发严肃道:“十二点了,请大家注意作息时间。”尚武阻止:“宋学发,没你的事,回去站岗!”宋学发抬高语气,道:“各位首长,各位战友,为了不影响连队的休息,为了保障大家身体健康,早点停下无休止、无意义的争论,我……”大家静看宋学发的行动。
  宋学发缩回头,右手臂长长地从窗口伸进,庄重地:“我撤回入党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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